秋天

男朋友的生日愿望是去法兰克福吃万州烤鱼，所以我们就去了。

三年多前我们在法兰克福逛棕榈园，逛完之后在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吃饭，随手点了个烤鱼，惊为天人。大份烤鱼里有两条中等大小的海鲈鱼和一大堆配菜。海鲈鱼是用文火细细烤过的，每一寸都散发着焦香。三年前回国，我在深圳吃烤鱼，一上菜就知道鱼并不是烤过，而是炸过的，味道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配菜里的有冻过的嫩豆腐，土豆预先炸过又炖过，入味，糯而不烂……这次吃到的烤鱼，和三年前一模一样，涨价之后盛惠30欧，加上饮料茶水、米饭一共38欧，拿着打包的一大盒没吃完的配菜，我们目瞪口呆。

晚上在河边散步，路过Nizza Park，一股浓烈的桂花香袭来，几乎是一个博尔赫斯式瞬间。我并不是特别喜欢桂花，尤其不喜欢桂花入菜、做甜品，但桂花香对我来说仍然是十月的味道。法兰克福河畔的桂花香飘过广东仍然炎热多雨的十月，消散在北京初秋金色的风中。

十多年之后，我已经不能理解为什么高二的自己非要和乔在篮球课上溜去买奶茶。我们隔着栏杆喊对面奶茶店的老板，他做好奶茶就隔着栏杆塞进来，几乎总是被老师发现要挨骂。但即使挨骂，我们还是嬉皮笑脸。教篮球课的北方女老师也是校队教练，不喜欢我们，觉得南方姑娘娇滴滴。但我们只是看上去如此而已，篮球课的练习对我们来说简单又无聊。后来打篮球赛，决赛的时候对手几乎全是校队成员，我们以一分之差落败。北方女老师是裁判，第二天笑眯眯说你们昨天打得真棒，很多人都以为是你们赢了呢。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高三的时候非要翘体育课去学校附近的万州面馆吃饭，该上自习课又非要去球场打篮球。万州面馆的老板娘是纤细美丽的四川女人，因此男同学们尤其喜欢光顾。晴总是要点他们家的手撕包菜。后来晴决定要去日本早稻田大学，我们最后一次翘自习课去打篮球。那天雨越下越大，打完球我们去买奶茶，我的那杯最后被我失手打翻在雨里。自此我们再也没有一起打过篮球。

而我记忆里北京的秋天总是晴朗的，满街的树叶都开始发黄，空气里飘着炒栗子的踪迹。去了北京读书才知道为什么自古逢秋悲寂寥，秋日又为什么竟可胜春朝。Wendy和Hanson在北京的时候我们嫌路途遥远，常常懒得见面。但他们前后离开北京之后的那个秋天，全北京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才理解了里尔克的《秋日》，谁没有房子，就不会再建造；谁此刻孤独，将永远孤独。因为已经有了德语成绩，又同时修研一、研二的专业课，我既没有在同届同学里交到朋友，也没有能融入上一级之中。因此在学院路的一年恐怕是我人生至今最孤独的一年。我真的是这样每天醒来，读书、看上百条聊天记录，在傍晚的秋风落叶中喝酒、徘徊。就像我在明斯特度过的第一个秋天。

明斯特的秋天是一年最好的时节。然而实在是太短了，我总是在罕见的晴朗天气里不由自主地为接下来半年的阴雨皱眉头。但今天我不会。因为我知道在下一个秋天到来之前，我们会在希腊的海边晒太阳、吃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