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 publica

“真正的”女权主义者会做什么?

在微博上看到一组波兰超模Anjia Rubik为抗议波兰通过最严反堕胎法案、声援女性拍摄的Vogue封面。她全裸出镜,只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超模的身材嘛,就是非常瘦削,骨骼棱角分明。看到有人评论批评:“脱光了拍个照,这叫有力量?声援需要靠身援?买杂志的人是记住模特身材多还是支持反堕胎法案的多?”也有互关好友吐槽:“干瘦纤细的女人脱光了留个好拖拽的长发再穿个高跟鞋…有力量?”

这两条评论的潜台词就是说,这不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会做的事。

“真正的”女权主义者会做什么?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在审视自己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女权主义者。有天我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问题。如果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是结构中的行动者,都有自己的局限,但同时每个人都有依据自由意志行动的空间,这个问题就没有意义:“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并不存在。或者说,所有为女性争取权利的人,都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

时尚界当然是病态、厌女,但在这个结构之中,声援女性既不是理所当然,也并非毫无风险。高跟鞋当然是在推崇畸形审美,但到底是应该穿衣服还是脱衣服,我觉得要放在具体的情境下去理解。我常常举一个例子:在韩国穿可爱比基尼,大概率当然是在向男权献媚,但在伊朗穿可爱比基尼,却必然是在向男权挥刀。而更重要的是,要给女性留出空间,让她们为自己行为的赋予意义。大家对这组照片的批评,实际上是对时尚界结构的批评,而在这个结构中,模特本身就是受害者,往往并不自知。我们如何能够确定,我们自己是否也存在于某个结构之中而不自知?I think we just can’t. 因此我们应该保持开放和怀疑,正如汉德法官所言:The spirit of liberty is the spirit which is not too sure that it is right(通常翻译为“自由的精神,是对何为正确不那么确定的精神”,但我觉得应该是“自由的精神,是对其本身是否正确不那么确定的精神”)。

我觉得应该考虑的问题是:Vogue杂志的这期封面,会促使一些人关注女性堕胎这个议题吗?爱看女模特的男性,会感到被冒犯吗?购买Vogue杂志的女性,会因为这个封面感受到支持、鼓舞吗?我觉得如果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已经足够。

按上面两条评论的意思,就是要请一个满身肌肉、留着寸头、穿着跑鞋的女性来拍摄Vogue封面才行了。当然,“真正的”女权主义者根本就不可能为Vogue拍封面。但这样互相指责“你不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恐怕只会模糊问题的焦点,导致无穷的内耗。我人不够壮实,头发还挺长的,因为我既讨厌短头发戳脖子,也不愿花时间、花钱定期剪头发,因此我就不配被称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吗?

我总觉得,所有进步都是缓慢的。正因如此,我们应该为每一点进步喝彩,而不应该责怪,为什么进步只有那么一点点。

5 comments

  1. 嗯是的,在任何一个field里面,女性都最容易受到苛责,而且角度五花八门,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骂不到的。而女性对女性,也非常苛刻。所以我现在就是尽量不骂女的,因为换到再值得骂的情况,只要思路开阔一点,就能发现马上就可以把矛头指到男的或者系统性问题上去。至于在这个过程中磨灭了女性的主观能动性,我们就不管那么多了,哈哈哈。然后呢首先就是不苛责自己哈哈哈哈哈。

    1. 我觉得问题在男的、在系统和女性有主观能动性不矛盾耶。毕竟主观能动性也是被结构框住的,而很多女性“选择”媚男,还不是因为在这个结构下,媚男短期收益最高。就例如说农村女性,生了儿子之后家庭决策权、饮食水平就是会提高,那一个农村女性天天试偏方要生男孩,我觉得也挺难指责的。当然到底人在多大程度上有什么自由意志……这个问题可能要交给格格巫

    2. 我发现苛责自己是内化父权制的结果!因为父权制社会里就是成年男子在不停规训女性,从来不见他们规训自己的,结果就是男权女会用父权制的规训来苛责自己和其他女性,女权女用女权的规训来苛责自己和其他女性,but wait a minute……爹是不会苛责自己的!

  2. 不知道为啥,我有一个感觉就是每个进步阵营都是四分五裂,大家互相苛责。而那些站在进步阵营对立面的人反倒很能团结在一起。是真的吗?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